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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野狐禅(1)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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桃花僧吓得魂飞魄丧,头上鲜血顺着脸庞,滴滴嗒嗒点落于棉被之上,也顾不得拂拭,骇然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是何人?”

白衣雪低声道:“路见不平之人。我问你,身为佛门弟子,须受持哪五戒?”

桃花僧呐呐地道:“一不杀,二不偷盗,三不……淫邪,四不妄语,五不饮酒。”

白衣雪冷冷地道:“‘菩萨见欲,如避火坑。’既出家为娑门者,当止息诸恶,勤行诸善。你出入娼寮妓院,流连舞榭歌场也就罢了,今晚竟欲强行不轨,如此荒淫无耻,难道不怕堕入恶道,自此永无出期吗?”斜眼微微一瞥,新娘子正睁大了双眼瞧着自己,眼中除了骇异,还含着一丝感激之色。

桃花僧听得心惊肉跳,默然不语,暗想:“此人是什么人?何以对我那些事情了如指掌?”

白衣雪低声喝道:“你自己说,该如何惩处?”

桃花僧呐呐地道:“这个……这个……小僧知错了,但凭施主发落……”正在此时,屋外有人隔着门板问道:“新郎官,新郎官,落红了么?”

其时在民间,有新人洞房花烛之夜验贞的习俗。结婚当日,新娘的母亲会送给女儿一块白色巾帕,以为女儿女婿初行房事之用。新人初试云雨后,若新郎呈出来的白色巾帕上有点点落红,所示新娘为处子,则男女双方家人皆大欢喜,若未有落红,新娘则被视为不贞,一场喜宴也就不欢而散,而新娘子则终身遭受男方的歧视,女方全家也都极不光彩。此时新人行房已有半个时辰,男方的亲友一直候在婚房的门外,焦急地等待验贞的结果。

白衣雪听见其人声音甚急,心知新郎的一众家人亲戚,在外只等新娘子的落红,而那新郎、新娘兀自昏迷不醒。他抬眼瞧见桃花僧头上鲜血淋漓,心中一动,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一戳,点了桃花僧的穴道,瞥见新娘枕头旁边的一白色巾帕,对她低声笑道:“借你一样东西,成么?”那新娘子无法动弹,只得眨了眨眼睛。白衣雪取过白色巾帕,顺手便在那桃花僧的光头上一抹。

新娘子大感好奇,凝嘱不转地瞧着他。白衣雪朝她微微一笑,轻声轻脚地来到门前,将那蘸血的巾帕从门缝处塞了出去。门外早已有人接过巾帕,定睛一看,顿时欢声叫道:“喜帕落红了,落红了!”

趁着屋外众人嬉笑喧闹,白衣雪向着新娘子道一声:“得罪!”伸手轻轻解了她的穴道,旋即提起桃花僧,从屋顶开口之处,悄然离去。

新娘子瞧在眼底,既觉吃惊,又感激不已。日后她每每回想自己新婚之夜的奇遇,恍然做梦一般,为了感恩白衣雪保全了自己的清白之身,找了画匠,按照他的面貌,画了一幅肖像,张挂于家中。新郎心感疑惑,问询之下,新娘子只说是自己救命的恩公,大恩大德一生不敢或忘,此外别无多话。新郎深爱自己的妻子,也就不再多问。二人自此恩恩爱爱、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度日,直至宋宁宗嘉定二年(1209年),夫妻二人方在同一年里,先后寿终谢世。

白衣雪一路提气疾行,沿着山道向寂光寺奔去,到了山门,耳畔传来淙淙的溪水声,山路旁正有一条清浅的小溪。白衣雪将桃花僧往溪水中一掷,冷水浸泡之下,他顿时悠悠醒转过来。白衣雪拣了溪水边的一方石头,坐了下来,笑道:“今夜搅了你的好事,你怨不怨我?”

桃花僧先前受到一番惊吓,此际又被冰冷的溪水湿透,夜寒风大,浑身忍不住如筛子般抖个不停,呐呐地道:“小僧岂敢,岂敢……”心中暗骂:“你奶奶的,从哪里冒出这样一尊瘟神?当真是晦气之至。”

白衣雪笑道:“你一个和尚,本应吃斋念佛,背地里却尽干些伤天害理之事,怕是要万劫沉沦,不得解脱了。”

桃花僧牙关打颤,哆嗦道:“小僧……知罪,知罪……”

白衣雪见他眼中难掩怨恨之色,悠然笑道:“知罪就好。一念嗔心起,百万障门开,方外之人若稍遇违忤,便生嗔恚之心,焉能知善恶、观罪福、晓利害?你贪、嗔、痴三火难以断除,如何得究竟解脱?”

桃花僧黑眉乌嘴,跌跌撞撞从溪水之中爬了出来,坐在淤泥之中,道:“是……是……小僧明知娑婆苦海,无有穷尽,但贪、嗔、痴根性未除,始终未能出离,以致业障深重。”

白衣雪道:“好,你既知自己业障深重,现在便给你一个恕罪消愆的机会。我问你,你等在后山山洞之中,总共囚禁了多少良家女子?快快如实说来。”

桃花僧大吃一惊,颤声道:“施主,你……你说什么……小僧不甚明白……”心中念头电转:“兹事体大,这件事一向做得极为隐蔽,此人如何得知?难道有人报官人口失踪,以致惊动了本地的官府?此人今夜就是前来推鞫拿人的?”想到眼前之人或是官府中人,心中反而一松,就连脸上的神色,登时也缓和了许多。

白衣雪冷冷地道:“你不明白?你们干的伤天害理之事,须一五一十地如实报来,但凡有半点隐瞒,休怪我手中长剑无情。”

桃花僧见他面色愈发不善,极力稳定心神,说道:“尊驾是魏知府派来的,还是王宪司派来的?有话好说,有话好说。”

白衣雪眉头一扬,道:“此话怎讲?”

桃花僧道:“不管尊驾是奉魏知府之命,还是奉王宪司之命,小僧……小僧都斗胆奉劝一句,莫要……莫要插手此事,以免惹祸上身。”

白衣雪淡淡地道:“哦?我若偏要管呢?”

桃花僧眉头一皱,说道:“这个……这个……只恐于尊驾大大的不利。”

白衣雪笑道:“眼下你泥菩萨过江,自身难保,还有这等闲心管我的事?我用不着你操心。”

桃花僧道:“小僧决无别意,也是真心为尊驾的前程着想。这件事……干系非同小可,尊驾犯不着趟此浑水。”

白衣雪笑道:“什么干系非同小可?你能不能说明白点?”

桃花僧见他笑意盈盈,不禁暗喜,心想今夜身陷绝境,至此终显一丝转机,顿时眉开眼笑,抖抖索索从怀中取出一锭纹银来,说道:“有些事情,尊驾还是不要问得太过明白。小僧今日走得匆忙,这些银两聊表寸心,尊驾就请悉数拿去,日后小僧自当再登门拜谒。”

白衣雪瞧他手上那锭银子沉甸甸的,约有十两之重,心想:“这些黑心的和尚,出手如此豪绰,平日里还不知贪了多少金银钱财。此等不义之财,先取了再说。”口中喝道:“你当老子是叫花子施舍吗?难道你身上仅有这点银两?”剑尖一挑,已将桃花僧的僧衣前襟划开,果见怀中一块淡黄色巾帕之中,还裹有数锭银子。

桃花僧面露尴尬之色,乖乖地将裹有银锭的巾帕双手奉上。白衣雪伸手接过银两,目光如炬,冷冷地道:“你胆敢戏耍小爷?”剑脊一振,击在桃花僧的光头之上,直打得他两眼发黑,金星直冒。

桃花僧光头吃痛,心下却甚是高兴,寻思:“这些狗官,平日里道貌岸然,私底下哪一个不是贪财好色之徒?你只要肯拿佛爷的银两,事情就好办多了。”摸着头上鼓起的一个大包块,说道:“小僧一看尊驾就是个明白人。尊驾辛劳办差,想必口也渴了,就请随小僧到敝寺喝上一杯清茶,等到天明之际,小僧再恭送尊驾下山,不知尊意如何?”斜眼瞥见白衣雪正在以手掂量着银锭的重量,心中又想:“好汉不吃眼前亏,老子且先迁就于你,日后再寻你的晦气,今日吃进去的,再全部给佛爷吐出来。”

白衣雪低头瞧那淡黄色巾帕之上,绣有几朵香艳的桃花图案,说道:“喝茶暂且不急,日后有的是机会。我问你,你家中有老婆和小孩吧?”

桃花僧一怔,面红耳臊,呐呐地道:“这个……小僧……有……一妻二妾,五个孩子……”

南宋时期佛教日益世俗化,本应青灯壁冷、一心事佛的僧徒,在松动的清规戒律面前,生活也日益世俗化,其时僧人以度牒作为护身符,出入娼馆勾栏之中,眠花宿柳已属平常,诱骗良家妇女的丑闻秽事,亦是屡见不鲜,更有一些寺院中地位较高的富裕僧人,公然蓄妻养孥。在广南地区,有人应邀参加一富贾之女的婚礼,宾朋云集,场面十分热闹。等到新郎出来与大家相见,竟是一位出家的僧人。俗语说,“和尚拜丈人——没有这回事。”其人为此惊愕不已,赋诗一首讥曰:“行尽人间四百州,只因此地最风流。夜来花烛开新燕,迎来王郎不裹头。”

白衣雪冷笑道:“哦?没想到你倒是个没头发的登徒子,有房室的浮屠子。”

桃花僧神色忸怩,合什道:“阿弥陀佛,罪过,罪过。”

白衣雪道:“你既有自己的老婆,如何还能去侮辱他人妻女?今晚那闺秀处女,倘叫你狠心玷污了她的清白之身,不是令她终身受辱,一世难安吗?你们佛家讲究现世报,你说来听听,会得什么报应?”

桃花僧苦着脸,说道:“这个……”

白衣雪冷冷地道:“说不出来么?我看你打坐念经的功夫不行,花天酒地的本事,倒是大得很。”说罢剑脊一振,在他的光头上又是重重一拍。

桃花僧吃痛,叫道:“我说,我说。偈云,‘自妻不生足,好淫他妇女,是人无惭愧,常被世呵责,现在未来世,受苦及打缚,舍身生地狱,受苦常无乐。’”

白衣雪冷笑道:“你耽嗜邪淫,现世报该当审谳入狱,日夜榜笞拷掠,教你受尽皮肉之苦,及至身坏命终。”桃花僧冷汗涔涔,面如土色。白衣雪又道:“长远果报,你也会堕入剑树地狱,自此受尽毒痛,不得片刻的止息,求出无期。”

桃花僧颤声道:“小僧诚心知错了,自此一心向善,再也……不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……”

白衣雪喝道:“出家人不打诳语,你老老实实回答,你们掳劫来的女子,有多少人,要送往哪里,又是献给什么人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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